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诱宦-分卷阅读42

麽倒翻脸不认人起来,竟说与我不相熟。”
  向来晓她伶牙俐齿,陆瞻含笑摆首,似嗟似叹又似逗,“不过是讲两句客气话儿,你反认真起来。替你摆台不好?”
  “好好好,小女子谢过陆大人了。”芷秋两个手摆在腹侧,佯作福身几下,复捡起扇来障笑,“嗳,你方才同我妈在讲什么呢?真是奇了怪,陆大人话这样少的人,竟然同老鸨子有话说。”
  陆瞻将半个胳膊挨到几上,故作神秘地、十分可恶地抑低了声儿,“上回听见你妹妹说你挨了祝斗真夫人打的事儿,我向你妈妈打听打听,取取乐。”
  “那我妈可同你讲了?”
  “讲是讲了,不过她不是本家儿,说也说不清,不如你讲给我听?”
  夜迷了楚岫,却有粉壁银釭,阗亮了画屏。芷秋何等人也?借了烛光,瞧见他眼里分明有隐没在玩笑中的关怀。伴着风前笛奏,她的心像倒在了蜜罐里,眼角挂起丝丝甜。
  一搦腰倏然直挺起,衬着酡颜薄衫,半隐肌骨如玉荷亭立,“好麽,我讲了,你可不许真笑我啊。说是去年秋天,祝老爷递了局票来请我到他家里去,我应酬得好麽,他一高兴,就随手将属他夫人的寿礼给了我。也不知是谁送他夫人的,横竖他夫人听见后恼了,散席时将我堵在她家小花园里头打了一顿。”
  陆瞻的笑音有些闷沉沉的,像是堵了个什么,“打你哪里了?”
  “嗨,其实也没打着我什么,就是打了我几个耳光,又扯下我一缕头发来。那时云禾也在,我们两个领着丫鬟姨娘就将她按在那里,也给她收拾了一顿,没吃什么亏。”
  “祝斗真没管?”
  说起这个,芷秋噗嗤笑起,“你别说,这个祝老爷别瞧着他是个四品知府,却有些怕老婆,他哪里敢管呀?不过后来叫我与妈合计着讹了他一些银子,就当他给我赔礼了。”
  笑眼对过去,只见陆瞻半笑不笑地垂下眼。芷秋亦将胳膊搭到小案上去,挤得几个水晶碟子叮当响起,像一串风铃荡在疏竹间,“俗话讲来而不往非礼也,陆大人听了我的丑事,也讲一个你的给我听听啊。”
  陆瞻抬起眼来,轻哼一声,“我们做宦官的,都不大体面,丑事多得很,你要听哪一件?”
  “那大人就说说,你是怎么进宫的吧。”
  这放往常,多少是个忌讳,可今夜对着她闪烁着星光的眼,他不舍令它陨落,于是无所不依地挑了唇角,“说倒是可以说,可是你听了,别哭。”他摆摆袖,苦笑里带着甜蜜,“我看不得你哭。”
  话音才落,芷秋就有些想哭了。却以扇遮口,笑音澶湲,“你上回还说女人的眼泪对你无用呢,可见现在是扯谎。我才不哭,陆大人的钱麽不用眼泪就能骗到手里,我还哭什么呢?”
  陆瞻安然地倚到榻背,半斜着脸瞧她,“先帝还在位时,最喜修道炼丹。那时我年轻气盛,同人就此事妄言了几句,不想被人告到圣上耳朵里。先帝大怒,将我收押诏狱,最后因念我父亲是两朝元老,便判了我一个宫刑。”
  他说得十分轻松,可芷秋知道,三言两语背后,必定满是残酷的岁月。她不懂那些朝夷暮跖的官场之争,只是哑笑着轻问:“疼吗?”同样以十分轻松的口吻。
  “疼。”他阖上眼,小小一枚弯刃时隔经年又晃到了他眼前,“疼得真要命,喝了麻药汤还是疼得要死。但这还不是最疼的,最疼是受刑后醒过来,插着白蜡管子,一尿就疼得昏死过去,每次我都以为我要死了,没曾想下一次又活了过来。”
  “活过来”这件幸运的事儿,在他唇角结成了苦笑,“我在厂房里躺了一个多月,也饿了一个多月,不敢吃饭,就吃一丁点儿零碎吊着命,因为会失禁,连水也不敢多喝。每天睁开眼,就望见窗户外头一刻红杉树的影,一天比一天更茂盛起来,我也一天一天好起来。”
  低低地,是他怃然的声音,像是将一生的叹息都卡在了嗓子里头,“但是我知道,我早就已经死在刑刀下了……”
  飞沙走石的声音缓缓流着,耳边再也听不见外头的鹂歌雅韵,只听见自己暗沉的音调,像那旧年岁里他无数次想掐断的喘息。
  自然了,也没听见芷秋的动静。他猜想她大概是哭了,或者怕了。他不敢睁开眼,真怕瞧见她又惧又厌的面色,大约会被她十分谨慎地隐藏在精美的妆容下,可他敏感的眼依旧能轻易瞧见。
  但他没停,含混涩哑的嗓音如风林婆娑,不停不歇地剥掉那些厚厚的旧痂,露出血淋淋的伤口给她瞧——既然他忘不了她,那就让她望而却步吧。他想。
  天却尽不如人意,蓦然间,唇上被封着个什么,令他忽然住了口。那是软而润泽的、带着玫瑰清甜的淡香,像一味注了蜜的药,抹在了他那血糊糊的可怖伤口上。
  夏夜院宇,花絮如飘雪,香焚金鸭鼎,铜壶漏着滴滴答答的时光。墙面横瘦影,陷落的腰,弯起的臀,是山川起伏,江河锦绣。
  芷秋双手撑在小案上,挤掉了一个碟,撒了一地的鲜荔枝,是嫣然又青涩、甜蜜复心酸的心事。她离开他的鼻尖半寸,闪着点点水花的眼比月还亮,望进他晦暗的瞳孔里,轻轻暖暖地弯起唇角,如一朵花开无声,“还疼吗?”
  陆瞻近近地盯着她的鬓鸭脸霞,只觉玉笛悠扬,琵琶缱绻,温柔的溪走过了他的故土,润了他满腹的躁郁与不安。
  但他却觉得更疼了,由身下的伤口直疼到了心尖上,从未有过的疼。
  “还疼呀?”沉默中复起了芷秋潺潺的生息,合着琤琮的浅笑。她又将半点朱唇贴上去,红馥馥的舌尖如金鱼的尾滑过了他的双唇。
  很久,好像足足一个日升月落那样久,她才退开了半寸,盯着他的眼,笑似丹霞,绵延星河三千里,“要是再喊疼,我可就没法子了。”
  而陆瞻回应她的,是汹涌而沉默的冲动。
  他撑直了身握着她的腰将她由案的那一面,掠到了案的这一面。他将她谨慎地搁在身边,揿往炕几的沿,印下唇去吻着她,带着温情且暴烈的山风。
  小庭深院,美人风窗下,或向曲槛前,玳筵齐开,缓管悠弦。园中飞舞黄花,酒色阑珊处,一片月,三五星,六七情,纺成了万丈红尘。
  一搦腰枝垂杨软,摇摇荡荡地飘至浮生海厅前,瞧来也怪,姨娘丫鬟全守在门前,云禾歪着钗环往里瞧,只瞧见灯火璀璨罩锦屏。
  她将眼一挑,乜了桃良,“你这个鬼丫头,真是愈发犯懒了,怎么不进去伺候?姐姐呢?”
  桃良粉舌轻吐,拉了她到墙下,“快别进去,姑娘同陆大人在里头亲嘴儿呢。”
  “你没见过呀?稀奇个什么?”云禾眼皮一翻,妄自踅入门内,转过台屏。
  瞧见滚了一地的荔枝、琵琶、水蜜桃,满室瓜果香甜,梅窗大敞,河道里偶有浮灯,交映着榻上陆瞻的笔挺的背影,半罩着芷秋羞赧半垂的颊腮。
  “啧啧……”云禾腰臀稍偏,抱臂倚在台屏架子上,“还真是老房子着了火呀。嗳嗳嗳、我这么大个人你们没瞧见是怎么的?”
  桃红绣绢朝着人挥一挥,加之骤起的调笑,直把芷秋惊得一霎还魂,挪离了陆瞻几寸,捂着个胸口乍惊乍喘,霞脸欲怒先羞,直冲云禾瞪圆了眼,“你这死丫头!走路怎么没声音的?”
  “姐,这可不怪我啊,我在门口还同桃良说了两句话呢,谁知道你耳朵长到哪里去了,什么也听不见。”
  云禾巧笑倩兮,媚眼横飞地挪到陆瞻脸色,见他面无异色,唯两个耳朵红得不成样子。她复一笑,直冲他吊弯了嗓子,“哟,是‘姐夫’不是?真是贵人踏贱地,可难得见您到我们这里一回啊。”
  莺舌簧啭引得芷秋急嗔她,执了罗扇就来打,不过虚拍几下,“什么事情来寻我?”
  倩影稍转,二人踅至台屏后头,拢着两个脑袋蚊鸣似的低声,“姐姐,那个白老不死的要上去睡了呀,我暂且将他先安抚在了厅里,先来朝你说一声。”
  “你叫着桃良上去替你收拾收拾好了。”眼瞧嫣裙辞去,芷秋恍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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