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疯臣-分卷阅读4

带着把旁人都屏退后,沈逾卿一闪身便蹿上了船楼顶端,利索地蹲在了房梁上:
  “喔嚯,步大人,你是人是鬼噻?”
  步练师冷冷地一撩眼皮:“你说呢?”
  一旁的幼娘惊得目瞪口呆,这沈逾卿真像杂技团的猴儿,居然从房梁上倒吊了下来,险伶伶地悬在半空中:
  “铲铲,但你明明……”
  明明在钟雀门掉了脑袋!
  沈逾卿在半空中沉思:这是哪门子的医学奇迹?
  ——她的脑袋居然缝上去就能用,这未免太绿色环保了些!
  步练师坐如针毡,默默换了个姿势。
  沈逾卿这问题问得好。她也非常想知道,到底为什么,自己竟然还有一命。
 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大朔医疗水平的时候。
  要说从前的步练师,权柄煊赫,地位超卓,就算和五柱国之一的薄将山碰一碰,后者就算被她气得不孕不育,首尾也不敢把步练师怎么样。
  ——但现在不同了。
  如今步练师神秘复活,尚且不知道个中缘由,那么她就是大朔的孤魂野鬼:
  无权无势,无依无靠。
  就算从前再怎么不可一世,如今也只是个弱质女流。步练师不曾与沈逾卿交恶,但这猴肯定知会了薄将山。
  她和薄将山结下的梁子,那可比宣政殿上的蟠龙柱要粗实多了,花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说得完。
  眼下她孤零零地落在薄将山的手里,那还有活路吗?
  步练师性子杀伐果断,纠结不过几眨眼的功夫,当即拿定了注意:
  “沈大人,——那是什么?”
  ·
  ·
  “啥子哟?”沈逾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,“——!”
  沈逾卿耳聪目明,反应绝佳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,听觉里灵敏地捕捉到一声“喀”——
  有诈!!!
  沈逾卿一蹬房梁,身法倒真像只猴儿,从房梁上扑向地面;于此同时一声轰然巨响,“长乐三年造”一发轰断了房梁,朱漆、木屑、灰尘簌簌而落!
  沈逾卿心惊肉跳,扬声大骂:“步薇容,_0_wo_0_ri_0_ni个仙人板板!!!”
  薇容是步练师的字。沈逾卿跟随薄相国多年,知道这两人积怨颇深,要让这步练师老实落在相国手里,这女人必然是不肯的;但如今吴江精锐盈船,四面皆是相国的人,要说天罗地网也不为过,她居然还敢出手反抗!
  ——这是哪来的疯婆娘?!
  步练师杀心未起,下手极有分寸,这枪瞄准的就是房梁:要是沈逾卿闪避不及时,顶多和红木梁一起摔个狗啃泥,在床上躺几天后照样是只活泼好动的猴。
  但沈逾卿身手太好了,简直就是猴里的孙悟空。
  步练师眼皮一跳,说来也是咄咄怪事,明明大家都是文官,但以薄将山为中心的文官集团,个个身手都好得能上山打虎——
  沈逾卿这番跃下房梁,头朝下、脚向上;他落地之前,抬脚便勾住了旁侧墙上搁着的火神铳;沈逾卿抬手在地板上一撑,双脚居然已然拉开了火神铳的枪栓,等他整个人翻身跃起,火神铳已然端在了手上:
  “别动!”
  幼娘见势不对,连忙从斜侧蹿出来,抱住了沈逾卿的脚:
  “令公快走!!!”
  步练师大惊失色,心道不可,一民女耳,他要杀你何其简单!
  但沈逾卿倒也没步练师想的如此穷凶极恶。猴儿虽然身手不凡,但内心还是个纯/情/少年:
  “你莫扯我裤子!我要清白的!”
  幼娘大哭:“你要打令公,我就扯你裤子!”
  沈逾卿猴叫:“你这是耍流/氓!我要将你治罪!”
  步练师:“……”
 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多姿多彩。
  步练师放下此心,扭头就跑。
  ·
  ·
  砰!
  步练师肩头撞破朱漆纱牖,踩着窗棂蹬上楼船外侧,在一片水师精锐的呼喊中窜上桅杆。
  她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讨来一条命,可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薄将山手里!
  步练师身形一顿,登高望眺,天风挟暗雨,明火映流霞。这艘艨艟已然靠近了主楼船,薄将山离这已经不远了。
  飒!
  步练师突然听得一声鹰唳——
  不好!!!
  说时迟那时快,步练师闪身一让,一道疾影疾弹迭卷而来,步练师一截鬓发被齐齐削断!
  ——这是一头鹰。
  羽似新雪,爪如白璧,目同远星,品相非凡,威风凛凛。
  此鹰名为“昆山雪”,乃是薄将山的爱宠。
  昆山雪一击未成,倒也没再发难。它知道步练师那把长乐三年造的厉害,只是落在不远处的桅杆之上,冷冷地偏头觑着她。
  这薄将山身边又是猴子又是老鹰的,没想到薄相国还有开动物园的志趣。
  步练师倒没正眼瞧它。昆山雪再厉害,也不过是一头畜/生;它的饲主“蔻红豆”,才是真正要忌讳的人物。
  一道诡媚幽艳的身影,从主楼船边冒了出来。
  .
  .
  灯火飘摇,寒雨连江。
  女人肤若白纸,发似松墨,眉如蚕豆,唇同朱丹,嘴角两边各点一颗红痣,古意雍容,诡艳无双。她像是一尊过于精致的纸人,没有半点活气;又好比一道血朱砂,浓墨重彩地画在这楼船之上。
  按这等容貌,这等衣装,说是薄将山的宠妾也不为过。
  可惜不是。
  薄将山身份特殊,按大朔律法,是不准有妻妾,也不许有子嗣的。薄将山似乎乐得绝户,薄府里也从来不养姨娘。
  眼前这位红裳丽人,便是薄将山唯一的侍女,“蔻红豆”。
  蔻红豆抬手一招,昆山雪扑棱棱地掠来,稳稳地立在她的肩头。她身段宛曼,款款一福时,千般妩媚,万种妖娆:
  “令公这是要去何处?”
  “啧,”步练师静静地看着她,眉毛都没动,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
  蔻红豆一窒。
  “一府婢耳,”步练师轻笑一声,笑意未及眼角,又冷又傲慢,“怎敢与我说话?”
  蔻红豆连忙低头,正想找补,一恍神间,远在桅杆上的步练师,居然不见了!
  蔻红豆:“……”
  她脸上掠过几息空白,这才反应过来,刚刚那般说辞,为的就是刺痛她自尊,扰乱她心神——
  步、薇、容!
  蔻红豆脸色陡地一沉,向全船官兵喝令道:
  “相国有令,找!”
  一道男声悠悠渡来,懒洋洋的,醇厚中正里,捎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:
  “——不用了,人在我这。”
  ·
  ·
  蔻红豆倏然一凛,认出了这道声音,全船人等齐齐下拜,异口同声:
  “相国千秋无期!”
  .
  .
  少顷之前。
  且说这厢步练师趁蔻红豆心神一分,从桅杆上猱身一掠,整个人仿佛一道翻飞的紫燕,翩翩然落在了楼船的鱼鳞瓦上——
  “步大人,你是真能闹。”
  步练师头皮一炸,心道不妙!
  ——晚了。
  一道刀尖寒光遍隐,凛凛生锋,精准地贯越了长乐三年造的扳机,擦着步练师的食指凉凉扫过!
  步练师浑身一僵,她心知自己再动一分,自己的食指便会齐根而断。
  这把刀为环首刀制式,曾为天衡军的常用军备,一度是大朔最凶悍的冷兵器。刀身纤长挺直,厚脊单刃,环首内龙飞雀舞,精美绝伦,华贵非常。
  这便是薄将山的佩刀,“永安八年造”。
  薄将山反手握着永安八年造,神情倒是淡淡的,他悠悠地倾过上身,佩刀仍架在步练师的扳机之上,脸上倒是笑得谦和恭敬:
  “——步大人,这么怕啊?”
 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  ·
  ·
  步练师被他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  薄将山出身于河西地带,母亲是身份卑/贱的胡姬军/妓——彼时的关西天衡军,几乎日夜都在与胡人厮杀;幼时的薄将山在沙场上讨生活,神魂早就泡在了血与火的战争里:
  此人心智,异于常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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