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诱宦-分卷阅读63

窗外,秋风乍紧,屋内有些凉,窦初掣掣衣襟,挑眉逗趣,“小瞧我了不是,我虽不大通文墨,却也是自幼读书。不过同你相识这样久,你对着叠纸笑得倒比对着我笑得真心些。”
  芷秋微讪,叫人在案下拢来炭盆,替他瀹茗,“大人取笑,我的笑又不值什么,未必真信了外头那些‘千金买一笑’的笑谈?要论真心,哪能比大人家里头的妻妾,就不要同小女子计较了。”
  “你想用我屋里人来激我走?”窦初搭着条胳膊在案上,散漫而随意,“可惜你失策了,我尚未娶妻,也没有妾室。”
  他袖口上扎着锦带,文人甚少如此装扮,但芷秋曾见陆瞻扎过,提着股年轻男人的精气神,她很喜欢。确切地说,她喜欢他的每一面。
  想到陆瞻,她温情地笑了,“大人年岁也不小了,何故还没娶亲呢?寻常男人在您这个年纪,连孩子都能走了。”
  窦初挨过来几分,挤眉弄眼地笑,“我不是寻常男子。”
  见芷秋微退一寸,他则端正回去,将一条腿放肆地踩在椅沿上,“不立仕途,何以成家?前几年为了前程奔波,没功夫想这事儿。你别说,近来倒想成个家了,听说你们江南女子温柔如水,我想着不如在这里娶一房妻,过两年带回京去。”
  芷秋自斟一盅茶,抿唇摇首,“您这是说空头,父母不在跟前,谁来做主?既无父母之言,又没媒妁之定,怎么成婚?”
  廊外陆续开始上客,朱衣锦带,玉佩环珰,走马观花地由相帮分引,请进各轩厅。逐渐兰麝香馨,筝箫鼓鸣,口玉娉婷唱新声。
  窦初的声音浑厚地响起,合着园里的软糯妙歌,“这有什么难的?我有弟兄,父母还操心不过来呢,若我看上谁家女子,写封信回去告知他们,他们便着手信来替我下定就是。”
  和风日丽,芷秋莞尔颔首,心不在焉,“那倒蛮好。大人可要听曲?我唱一支给大人?”
  “不听,”他忙把手摇,嗤嗤发笑,“我到这里来,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儿,不要你巴结我,你也用不着替我瀹茗筛酒的,就当咱们俩是朋友,聊聊家常便罢了,你也不必端着,有什么只管直说,我必不生气。”
  芷秋睇他两个笑眼十分爽朗,里头毫不掩藏着几缕情真意切。男人向来对女色带着直截了当的欢喜,没什么稀奇的,她见得多了,只是浅笑,“那我有话直说了,大人可不要同我秋后算账噢。”
  “只管说来!”
  “头一件,”芷秋拂袖拣一样节令新鲜的桂花糕搁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,直言不讳,“陆大人是我的大主顾,一连好几日没见他,倒不知他好不好,忙不忙?”
  窦初将腿翘起的腿缓落下去,痒讥她,“你这就有些欺人太甚了,我每日花着银子到这里来只为与你说几句话,你不说问问我,反倒问起另一户客人来,真叫人伤心。”
  “是大人叫我有什么说什么的。”
  “那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说啊,”窦初哑巴吃黄连似地苦笑,“罢了,我不同你计较。”
  “那他到底在忙些什么?”
  “我如何晓得?我们衙门与他们织造局相隔甚远,我也不常与他见面。嗨,无非就是忙着收检蚕丝、与各家织造商周旋、往朝廷进贡之内的事儿。你若是想知道,怎么不叫个人去他的住处问一问?”
  芷秋将笑一敛,傲气清高地挺起腰,“我才不想知道。”
  那窦初被她小模样逗得直乐,心里像有只蜻蜓点水,酥麻麻地起了涟漪,“嗳,这就对了,客人麽,爱来就来,爱走就走,你又留不住他们,何苦自寻烦恼。这样儿,你问问我。”
  “问你什么?”
  “就问问我的家世情况,譬如我家中有几口人,从前在京是做什么的,读过什么书,上过几年学……反正之类。”
  芷秋倏而又温柔笑了,方才可爱娇憨的神态一去无踪,“客人麽,不好打听的,不管您从哪里来,哪怕您那银子是从尸首身上陶登来的我们也不管,没什么好问的。我还是给您唱个曲儿吧。”
  词讫不管不顾地就由芳姑怀里接过琵琶,葱指调轸,风手拨弦,唱调里虚浮相思意,假衬春雨情,将一颗真心埋得纹丝不露。
  而走纹的彩墨渍丝丝缕缕,无法无章,洇润出一条浅青的裙,像一朵姿姿妍妍的木芙蓉,颜色正好,乱了禅心。
  书案上阳光半褪,黎阿则歪着头凑到书案,将画细睨,“干爹的画技比宫中画师更精妙绝伦,将芷秋姑娘画得惟妙惟肖,要是给芷秋姑娘瞧见了,少不得高兴好几日。”
  陆瞻将笔架在白玉搁,画上嫣然颜色点亮了他的眼,“窦初来了没有?”
  “来了,在外头候着呢。”
  “叫他进来。”
  未几窦初拔腿进来,先毕恭毕敬地抱手行礼,抬眼瞥见那画便匆匆挪开,未敢在陆瞻面前亵渎。虽然依陆瞻之命,他终将娶芷秋为妻,却总觉像替人养老婆似的,心内总憋着股窝囊气。
  “窦大人,”陆瞻并不避讳,悠然将画卷起递予黎阿则,双手相扣着搁于案上,“买粮的事儿办得如何了?”
  窦初克己地微躬脊梁,抬眼瞧陆瞻,见他朝靠墙的一根椅上抬了下巴,他便领命去坐,“在沈大人那里领了公文便与几位粮商相谈好了,如今他们正在各县收粮,现已收到十万石,择日就押送到浙江交付浙江总兵,浙江都指挥使回信感念督公雪中送炭之情,叫卑职务必转达。”
  夕曛渐凉,骤起北风,陆瞻却还着薄衾,除去中衣,外头只罩靛青圆领袍。靠向椅背,在案上慢悠悠点着两个指端,“浙江近年海路不平,屡有战事,这批粮食尽数交与他们,传我的话给那边的都指挥使,叫他不必谢,都是为圣上尽忠。”
  言着,他侧脸往窗外望去,“我算准今年入冬必有好几场大雪,大约年后长洲几个县的百姓就要吃不上饭了。”
  稍忖片刻,窦初蹙额抬眉,“那以督公的意思,等流民进城,卑职往里头安插几个人挑拨动乱,直将事情闹到朝廷里去,且看龚老如何出面收拾。”
  “事是要办,”陆瞻浅笑颔首,斜阳照着半张脸,恍有一抹似幻似真的狠戾,“但不要你的人。我知道沈从之养了些亲卫,过两日我设宴,叫来沈从之一同相商,且让他的人去。”
  纵未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窦初不敢深问,只是领命。退去时,陆瞻复将他背影叫停,“芷秋姑娘瞧见那些薛涛笺可高兴?”
  窦初脚步一顿,陡觉胸膛里发闷,却仍恭敬行礼,“芷秋姑娘十分喜欢,并未推拒。”
  却见陆瞻唇角噙起苦笑,拿出个锦盒推在案上,“这里头是晏殊使过的砚,你一并给她,她最喜晏殊诗词,必定爱这个。也不必说我给的,就说是你相赠。”他将袖微抬,招来黎阿则,“去支些银子给窦大人。”
  那窦初听见忙推,“不敢叫督公破费,卑职由京里带了不少银两,哪敢再领督公的赏?”
  “不是赏,是补。”陆瞻仰到椅背上,眼眸染霜,“我讲过的,你给她什么,我补你什么,这些日你在她那里想必也花了不少钱,我加倍补给你。”
  说话间,他的目光软和下去,却似藏弓,带着些许强势的胁迫,“你若尊她重她对她好,我可保你在仕途扶摇直上。倘若有那么一点儿差池,后果你仔细想,我陆瞻能捧得起谁,也就能踩死谁。”
  见他垂眸下去应承,陆瞻只觉五脏六腑里痛痒难耐,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句,“她,有没有问起我?”
  窦初几乎脱口而出,“没有。”
  词罄心内惴惴半晌,但见陆瞻苦涩的笑颜嵌在黄澄澄的余晖里,像一捧灰,须臾即被风消散。
  众人退去后,陆瞻独在书房坐到最后一抹残阳坠地。烛光跳跃在他的面庞,像在他眼里投下火种,逐渐燃起了熊熊火舌。
  世界仿佛成了一个空旷的斗兽场,周围满是狼嗥虎鸣,在黑暗里睁着暴戾恣睢的眼,开始撕扯他的胸膛。
  随之高涨起的某些兴奋的欲望使他明白,他又犯冰火两重的病症来,但他对此毫无招架之力,嘴唇开始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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