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诱宦-分卷阅读27

遥指过去,“你这个不醒事的小/贱/人,竟敢连客人也得罪了去!老娘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你,一连几日不打你,你就忘了你是个什么货色?你以为你是公侯小姐太太奶奶啊?你麽不过是个倡妇粉头!你暂且给我屋里老实呆着,一会子我再收拾你!”
  詈词污语乱洒一通后,转回个奉承的笑脸迎来,“沈公子只管放心,我必定将这丫头打得服服帖帖的,公子下回来,保管让您高高兴兴!这回真是对不住您,下回、您下回来点茶会,我就不收您的茶点钱。”
  方才一番谩骂,仿佛一根银针直戳沈从之肺腑。从前只听老鸨无良,倡人无奈,不过是话中浅言。此遭方深刻明白了所谓乐户贱籍的处境,若是生在好人家,何须如此呢?
  再想从前见她姿姿媚媚的笑,不顾廉耻地与人狎昵,便有一股酸涩涌填心间,闷得他半晌说不出话,朝袁四娘狠瞪一眼,“你敢打她,我叫你吃官司!”
  言讫拂袖而去,带着一丝愤懑、一缕无奈、一点心酸、以及满腹怜爱,哪里还有心眼去细思根本,直坠入这销魂窟窿,风月机关。
  才没了人影,四娘便同姨娘丫鬟们障袂发笑,急朝垂花门后行去。
  甫上楼,只听见云禾同芷秋窃窃发笑之声,她亦眉开眼笑地进得门内,“瞧瞧瞧瞧,别说京里来的,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,只要是个男人,也跑不了。等着吧,明日准来,方才走时还同我撂下句话,叫我不许苛待你。你瞧,这是上心了吧?这个方子开得妙!”
  再看那云禾,面上哪里还有泪?满布着妩然得意,“哼,什么大人小人的,不过就是个男人,是男人,就跑不出我袁云禾的手掌心。”
  芷秋笑得肚子疼,捧着腹上气不接下气地,“快说说,这‘抓打剑刺烧’你使的哪一招?把这个沈大人拿捏得服服帖帖的。”
  “哪招都没使,”云禾徐徐挺起的腰如扶云直上,撒落风情,“我这是‘高高顶起虚虚放’,先激他的怒,再博他的怜,叫他一颗心上天入地迷了方向,还不乖乖束手就擒?”
  这厢笑罢,又来了芷秋一位熟客梁羽州,众女先行,独芷秋留下周旋一阵。诈得几张票子,方旋下楼去,往袁四娘手中塞去一百票子,四娘推拒,“好女儿,说好的,除了局账银子,妈不要你们的。”
  “不是给妈,是给雏鸾,妈替她攒着,倘若她以后有幸嫁人麽,当是我给她备的嫁妆,倘若无缘,以后少不得要给她瞧病用的。”
  四娘笑默无言地折入袖中,拉着她送出去,廊下细细嘱咐些什么。仰头就见一高暗身影迎面撞上来,束着高髻,罩着嫩松黄宋锦圆领袍,不是陆瞻是谁?
 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在“母女”二人相挽的臂上睃过,朝芷秋淡淡莞尔,“出去?”
  芷秋万想不到他今日会来,惊愕一瞬,回以一个柔软而不加装点的笑,“啊,往巷子里集贤楼去,在那里办盒子会。”
  四娘慧眼一看,便瞧出芷秋不复往日的笑颜,两个眼搦到陆瞻身上扫了又扫,“乖女儿,这位相公是谁?瞧着面生,哪里认得的?”
  云淡天高风细,门前的杨柳在陆瞻身后条条缕缕地摇晃着,将芷秋晃得心花缭乱。她扬起精雕细琢的眉眼,几乎撒娇一般挑起下巴,“你是谁,你要自己跟我妈讲。”
  隐约亲昵之意同样令陆瞻有一霎神魂飘荡,生出些女婿拜见丈母娘似的郑重,“在下陆瞻,京中人氏,才来苏州府任、”言只须臾,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收起一抹笑,恢复了阴鸷的眼色,“任提督织造太监。”
  尾后所缀二字几如沉重的钟锤,敲碎了他刚升起的一丝幻觉,在这匆匆幻象中,仿佛他是个寻常的公子,芷秋亦是个寻常良人。
  袁四娘所经所见自然多于芷秋,一听便能明辨身份,脑中即刻涌出晨起曹二姐之言。再瞧他,只当是一沓活票子,喜上眉梢,“哟,怪道早上我起来就听见喜鹊叫,敢情是有您这么个贵人要来,可是天大的喜事不是?快快快,陆公子,请到厅里坐坐。”
  芷秋按住她招摇绣绢的手,轻声细语地,“妈,不坐了,人家陆大人麽是来凑热闹看盒子会的,不是来瞧我的,我们先去了。”
  “嗳,那你们去,”说着,袁四娘将二人送出门去。芷秋以笑相应,臂间莺色的披帛如杨柳高高扬起,与陆瞻齐步而行,“不远,咱们走过去好吗?”
  她今日葱蒨淡雅,罩着墨绿的对襟长衫,天水碧的百迭裙,春水绿波,如一株灵草慧藤,岑寂而自持,半点不像风尘女。
  ▍作者有话说:
  袁四娘:我的“活票子”好女婿!
  陆瞻:……


第25章 迷魂销金(二五)
  彼时各家艳女倾巢而出,带着侍女姨娘、与相好的王孙公子相肩而行。
  陆瞻望着那些相携相伴的男女,瞧见快乐由他们的眼角眉梢溢出,顿感讽刺。在这条没有夫妻尊卑的街巷,倌人骗客人,客人哄倌人,你来我往间,竟然生出几缕真情来。
  迎着脉脉余晖,陆瞻的眼瞥过温婉含笑的芷秋,干涩而温柔的嗓音轻轻响起,“你不是说我闷?怎么今儿你反倒不说话了?”
  未知谁家的院墙飞花,落在芷秋的云鬓,一汪绿水,半点红粉,误了风尘。陆瞻不自觉地抬起手,替她捉下花瓣,清风徐来,散于指尖。
  芷秋的心亦随那片红花,散在天涯,开出了繁花似锦。她如水地笑着,说着暧昧的暗语,“既然你来了,我就不用说了麽。”
  她知道陆瞻听懂了。他也的确听懂了,可仍对她热烈的示好带着本能的怀疑,不欲在此多做纠缠,只扭身望一望,见翠娘怀抱一支玉箫管,“你今儿演箫?前几回见你总是带着琵琶,却不弹,还只当你是装样子。”
  言讫埋首自笑,带着潺潺的余韵,与夕阳相合。在这么一刻,他竟然会说起笑话来,不再似平日阴沉沉的笑,仿佛在他死去的身体里,有旧时的灵魂在慢慢复活。
  尽管大概只缓过来微弱的一口气,也足以令芷秋骤起鼻酸,险些下泪。她默默将气息匀了又匀,稳了又稳,适才笑言,“琵琶也会,只是弹得平常,席上若有别个唱,我麽就能躲则躲了。”
  “你还会唱昆腔?”
  “会得多了,琵琶、昆腔、箫管、筝、琴、磬、鼓都略通一二,就是杂得很,都不大精,只箫管算是稍好一些。”
  陆瞻睐她一瞬,揣测那单薄的肩头该是有多坚韧,才能担起男人们的贪嗔痴欲。一种久违的善意袭击了他的心脏,使其带着悲悯问她:“是几岁开始学艺的?你那个妹妹舞跳得极好,你怎么不学?”
  “我想想……”芷秋哪里会忘,不过故作沉思,企图牵引他遥想那场短暂的相逢,“是八岁学起的。我记得八岁那年,人伢子把我卖到烟雨巷一家青楼里。那时候我麽皮得要死,又犟,就跟老鸨子硬着顶,见天被吊在天井里打。”
  说起这些,她仿佛已经不记得痛了,噙着笑,“后来我趁着相帮不备,跑出去了,那时候还小麽,哪里晓得天高地厚呀?只当青楼是火海,谁知跑出去才晓得,外头也是火海。”
  “小时候我又瘦又矮的,家也找不着,想自卖自身到人家大户人家混口饭吃,谁知人家都瞧不上我,怕买了我没两天就死在人家宅子里头。快饿死了,遇见个好心的公子,给了我一顿饭吃,我才有力气又跑回堂子里去。”
  陆瞻缄默须臾,扭头眱住她,“既然都跑出来了,为什么又跑回去?”
  “堂子里有饭吃啊。”芷秋笑着,平静回眸,“人都说女子的贞洁比命还重要,我小时候也这样想,可真到那个地步,又觉着还是命重要,要活着嘛,活着才有盼头,就跑回去了。那个妈妈将我好一顿打,打断了一根肋骨,就学不了舞了。”
  风迢递而来,一浪一浪,入温柔的湖波,“后来是我妈妈瞧不过,正巧那时候她刚到烟雨巷开了行院,先买了阿阮儿,还想买几个丫头,就买下了我,后头又买了云禾,陆续再买来几个,请师傅教我们学艺。我的箫是妈妈手把手教的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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