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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鹧鸪-分卷阅读67

她抬头,只瞥见他眼底一痕幽暗的落寞。
  绥绥知道,李重骏绝不无辜。
 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。
  绥绥甚至觉得,就连那天拉着她睡觉,亦是他有意为之。
  可那已经无从考证了。绥绥想,皇帝和贤妃盘问她,也许就是怀疑太子在事发的时候去做了什么,才会消失那么久。可他们睡觉人证物证俱在,除了纵溺女色,李重骏似乎也没有大的错处。
  这场人祸史称上苑之变,彻查历经一月有余,牵扯上万人口,数千人送命。
  后世史书上盖棺论定,乃是之前诛杀王萧时漏网的残党买通了掌管官奴婢的掖庭官员,让逆贼混入了官中,又分派到了宫廷各处伺机而动。
  皇帝不仅震怒,更害怕起来,充了一批掖庭官员的三族,又让宫人们相互检举,稍有些可疑的立即诛杀,闹得宫中风雨飘摇,人人自危。
  兵符是曹王传下去的;
  反贼是世族余孽混入的;
  赵将军是被狮子咬死的。
  而太子清清白白,临危受命,护驾安民,进退有度,忽然在深宫中威望大涨。
  曹王则成了众矢之的。
  尽管他哭诉是手下的一个幕宾向他献计开放军械库,可他那口中幕宾早已在动荡中不知所终。他被百官弹劾,羞愤之下在紫宸殿前撞柱而死。
  神武卫中都是跟随皇帝多年的神箭手,或是武功高手,也在这场动荡中死伤大半;
  还有赵将军,看得出皇帝为他的死大恸,赠他金吾卫上将军,追武郡公,还赐了谥号。绥绥那时才知道,赵将军不仅是禁军的统领,更是皇帝最亲近的心腹。
  绥绥还听说了皇帝的许多事情,譬如皇帝年轻时也曾为人迫害,不得不逃到淮南外祖家躲避。
  赵将军,还有贤妃,他们都是淮南人士。也许因为是微贱时相识的交情,就连皇帝这样狠毒的人,也会对他们多些信任。
  淮南,听到这地方,绥绥就想起了淮南王妃。皇帝分明是认得淮南王妃的,可绥绥从没听过宫中任何一个人提起她。
  皇宫之中似乎容不下任何同淮南王妃有关的事情,就连那块玉佩,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  绥绥不敢去问任何一个人。
  她只觉得脊背生凉。
  这皇宫的一切,甚至包括李重骏,都让她害怕。
  出事的时候,她曾愤愤不平,觉得李重骏好可怜,哪怕做了太子,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枚棋子,可以被随意地抛弃。
  然而后来,这场灾难声势之浩大,牵扯之众多,远远超过了绥绥的想象。
  她亲眼见过了曹王惨死,见过了那成千上万的冤魂,见过了那一夜大雨过后,御沟里滔滔淌过血色的水流。
  他们何尝不是无辜的生命。
  那一切若真是李重骏的手笔,他又如何洗得清。
  曹王是自戕,死时仍是亲王身份,皇帝非但没有追贬他,还为他大办特办了葬礼。曹王有自己的府邸,皇帝却把停灵之处设在了宫中的宝庆观,命宫里所有人都去吊唁。
  绥绥想,若不是皇帝特别喜欢这个儿子,便是怀疑曹王原是枉死,又没有证据,便特意做给那个幕后真凶看。
  那天晚上,绥绥随贤妃到宝庆观去。
  她又看到了李重骏。
  李重骏身上倒看不出半分心虚。
  那已经是八月的夜,在那阴洞洞的灵堂深处,李重骏是太子,又是哥哥,位份比曹王要高,因此只是坐在一张胡床上,有黄门代他供茶烧纸。
  铜盆中腾腾火焰跳起来,李重骏皱了皱眉,从黄门手中抽出些纸钱,躬身投进了火中,跳跃的赤光映亮了他的脸。他穿着寻常的夏袍,只是额间系上了素白的锦带,澄黄的火光下,更衬得面如润玉。
  他眉目淡漠而凝肃,不知在想什么。
  然而绥绥心乱如麻,简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光去看他。
  他们隔着人来人往,夤夜里翻飞的白帐,绥绥很巧妙地把自己隐藏了起来,可一个小黄门找到了她,悄悄对她说,
  “太子殿下想请娘娘到后堂南角门相见。”
  绥绥没有赴约。
  不仅没有赴约,她给曹王烧了纸,请示了贤妃说自己不大舒服,趁人不注意,偷偷溜去了北边,打算从那里逃回明义殿。
  穿过了几重柳叶门,还没走上夹道呢,她就被拦住了。
  果然,李重骏!
  她怎么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呢。绥绥叹了口气,抬头道:“听说殿下寻我有事?”
  李重骏抬了抬眉毛:“我找你唱戏来的。”
  绥绥怔了一怔。
  “唱……唱戏?唱什么戏?”
  “玉堂春。”李重骏淡淡看着她,似笑非笑,“‘在神案底下叙叙旧情’。”
  这句是戏词,讲两个旧情人在庙里就情不自禁,行起‘周公之礼’来。绥绥吓了一跳,这种事李重骏可不是干不出来。她后退两步,就要三十六计逃走了再说,李重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压在宫墙下,拽得绥绥险些跌倒。
  他终于恶狠狠地质问她,
  “为什么躲着我!”
  绥绥心头怦怦,屏气看着他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轻声说:“我怕曹王的冤魂来寻殿下索命,见我在这里,还要连累了我。”
  李重骏眉心骤跳,下意识地四处掠了一遍,绥绥也跟着他到处瞅,只见树下隐约团团的影子,料想是他的侍卫藏在暗处,可以保障他们的隐蔽。
  他再回头打量她,已经完全换了副样子,眼光凝起来,像刀子一样锋利,
  “你听说了什么。”
  绥绥慢慢地说:“哪里还要听说什么,殿下也太把我当成个傻子了。那天晚上看你的反应,分明提前就知道了什么。既然参与了,就一定有个缘故。是曹王,是不是?那个找不见的幕宾,其实是真的,是你设下局来,除掉曹王……”
  过了一会儿,李重骏淡淡道:“你回去吧。”
  他松开手,绥绥反而抓住了他的袖角,咬紧了牙道:“你!……你怎么可以……”
  李重骏忽然笑了一声。他并不辩驳,撑在宫墙上挑眉看着她,低声道:“怎么可以什么?怎么可以陷害自己的弟弟?你又不曾见过曹王,管他做什么?”
  绥绥看着他的笑意,只觉得心冷:“你们兄弟相争,当然与我无关……可是为什么,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!惹得皇帝大怒,连累了那么多宫人……都死了,他们都是人啊!他们犯了什么罪!”
  李重骏淡淡说:“是皇帝杀了他们。”
  “可那是你挑起来的——”
  他收敛了神色,忽然打断她:“绥绥,皇宫里的人,他们都是皇帝的人。这世上离皇帝最近的人,不是他的妻子,不是他的孩子,而是神武卫,是金吾卫,是赵将军,那是御座前最固若金汤的防护。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,何况是大权在握的帝王,除非撕开一个口子,让他们自打_0_zi_0_sha,否则……”
  他怔怔地,没有说下去,只是道,
  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绥绥,他们必须死。”
  绥绥阵阵眩晕:“那曹王——”
  他看向别处:“至于曹王,顺手而已。”
  顺手而已。
  绥绥微微发颤,睁圆了眼睛,不可理喻地看着他。李重骏皱眉微笑:“绥绥,别这么看我成不成?我这太子之位怎么来的,你还不知道吗。”他自嘲,“当年六皇子死在朱雀门前,我才得以受封储君,有一天我没有用处了,自会有人来让我重蹈六皇子的覆辙。那晚那么多皇子,为什么皇帝偏偏降权与曹王?”
  “他早晚有一天会与我们为敌。”
  李重骏仰唇,散漫地说:“到时候,皇帝不仅会杀了我,还会杀掉东宫里那些近侍、幕宾,高骋,阿成,啊——还有你的贺拔。”
  绥绥怔了怔,气得捶他,李重骏却笑起来,拉住她揽进怀里:“他们也要被屠戮殆尽,你就不在意了?更要紧的是——我的绥绥怎么办?我死了,谁还能护着你?嗯?”
  他们在这里秘密地交谈,离得这样近,简直像鸳鸯交颈。他语气温柔极了。
  绥绥却觉得怅然若失。
  不知为何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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