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疯臣-分卷阅读26


  她刚刚从湢室里出来,浑身上下还冒着水汽,黑发半湿不湿,脖颈修长盈白,水珠从优美的颈项向下坠去,被纤细笔直的锁骨盛住了。
  薄将山没来由地想到那截伶仃脚腕,步练师皮肤生得白,用力一握便能留下发红的指印。
  步练师一拢衣襟,冷声怒斥:“出去!”
  薄将山杀气腾腾地转身就走:
  出去就出去!
  步练师勃然大怒:“坐下!你摆脸色给我是作甚?”
  薄将山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:
  坐下就坐下!
  步练师:“……”
  很凶也很乖,薄相国实乃大朔奇男子也。
  薄将山心气已经消了一半,但面上还摆着脸色,坐在太师椅上霍霍了一壶上等的毛尖:
  “你就让陈煜先死了?”
  ——果然因为梧州太守陈煜先的事。
  步练师心下了然,此事是她理亏:
  “……没有陈煜先调来的铁驳重船,乌苏湾大坝必然决口,整个梧州城都会死。”
  陈煜先只是想保全家人罢了,她又何必赶尽杀绝呢?
  要是陈煜先不自投乌苏江,再彻查下去,陈家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了!
  砰!!
  薄将山猛地一拍桌案,震得杯碗颤栗不已:“妇人之仁!!”
  “陈家死活,与你何干,与我何干?——李氏权势滔天,嚣张至此,陈煜先就是能扳倒李氏的好由头!如今陈煜先一死,正如了李家人的意!!”
  “况且陈煜先与李氏勾结,破坏大坝,光这一条,就足以他一家老小死个百八十回!”
  薄将山越说越怒,喀拉一声,生生捏碎了掌心的掐丝珐琅盏:
  “薇容,你别忘了,我可是太子一系!李家人身为太子母族,却连我都能算计进去,差点杀了你和钧哥儿,李氏这是把脚踩我脸上来了!”
  他怎么不怒?
  他如何能不怒?!
  ——妈的,要是步练师和沈逾卿真出什么岔子,他立刻起兵去太乙山把李家人都杀了!
  步练师还是头一回见薄将山如此动怒:
  薄将山虽然疯得远近闻名,但其实脾气出奇的好,他的出身被权贵阴阳怪气了十几年,各色笑话都能集结成册,也没见薄将山怎么急眼过。
  他不在意的事,他自然不会计较。
  ——薄将山在意的人和事,总共就这么几个!
  太乙李氏若伸手来碰,他会疼、他会很疼、他会无法忍受的疼!
  步练师咬着嘴唇没说话。
  薄将山啧了一声,速速与我吵架:“薇容?”
  步练师半晌都没搭腔,薄将山心头火起,用力一把拉开屏风。步练师人正坐拔步床边,轻衣薄裳,黑发如瀑。
  煌煌红烛一映,她的眼睛像是新湖秋月,粼粼一池都是情愫。
  薄将山:“……”
  薄将山指指点点:“我这人正经得很。”
  步练师淡凉地一笑:你爱来不来。
  薄将山:“……”
  正人君子薄相国立刻走了过去。
  ·
  ·
  薄将山看着帐顶,眉头深锁:
  “……陈煜先这一死,太乙李氏这盆洗脚水,我们得自己喝下去。”
  “急什么?”步练师懒洋洋地撑着眼皮,在被褥里翻了个身。烛光从帐幔的镂空花纹里淌来,步练师一截汗湿的肩膀都在盈盈生光,“‘捧杀’二字,皇上玩得极好,李家人死是迟早的事。”
  薄将山从胸腔里哼出一声笑来:“这又怎么说?”
  “相国贵人多忘事,”步练师一撩汗湿的鬓角,“这梧州胡氏,可是天海戚氏的外族……”
  ——怎么会被李家人轻易蒙骗,去做那招摇惹眼的替死鬼?
  你当这天海戚氏,半点也不知道,李家人的小动作?
  “戚家军声名在外,皇上早就心怀忌惮,如今江南洪难爆发,戚家军抢险救灾,深得人心,又死伤惨重。”
  步练师冷笑一声:
  “戚家这是顺水推舟,自我阉/割,好向皇上表忠心呢。”
  这吴江洪难第一层是天灾,第二层是李家人借刀杀人,第三层则是天海戚氏向皇上的投诚。
  皇帝周泰果然好手段。原本铁板一块的三柱国,周泰以吴王周瑾为棋子,在其中狠狠地楔下了自己的实力。
  薄将山一脸恍然:“薇容真是冰雪聪明……”
  他平静地伸出手去,永安八年造随意出鞘。红绡帐里美人半卧,春色无畴,连带这凄神寒骨的刀刃,也蘸了几分风流的意思。
  步练师瞳孔骤地一缩:
  上当了!
  薄将山在诈他!
  ——这人根本是佯装发怒,特意来诈她知道几分!!!
  ·
  ·
  “既然薇容连这一层都知道了,那我就继续问了。”
  步练师躺倒上望,薄将山沉刀下瞰。
  薄将山单手撑在步练师的上方,永安八年造的刀尖凛凛,随意挑开了步练师的衣襟:
  “薇容,这出好戏,你从何时参与的?”
  步练师咬着唇:“薄止,你发什么疯?”
  薄将山笑了笑,一句诛心:
  “你早就跟皇上联系上了。”
  步练师浑身一震。
  “好薇容,我不蠢。”
  薄将山垂下森寒的眸光:“你此般死而复生,上京知晓此事,竟然一点水花也没有。死人复生,旷古绝今,而大明宫的反应,只是让你同我一起进京面圣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 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得步练师浑身发冷:
  “薇容,我这般真心待你,就是让你连同皇上与戚家,独独欺瞒我薄止一人?”
  “欺瞒?”步练师咬着唇,“相国耳听八方,什么风声能漏过相国的耳朵?”
  薄将山悠悠道:“陈煜先。”
  步练师脸色一变。
  “你和皇上通过这陈煜先,早就背着我联系上了。”
  ·
  ·
  ……
  烛火哔剥,满室冷寂,陈太守腮帮子抽了抽,既而又笑了起来:
  “相国哪里的话?这梧州是皇上的,这良田是皇上的,这米自然也是皇上的。我身为梧州太守,籴粜之事,都是为皇上算账。”
  陈太守被薄将山吓住了,不得已才搬出皇帝这尊佛,等同于向薄将山坦白,梧州这趟浑水里,还有皇帝的一份儿。
  薄将山停顿片刻,既而大笑出声:
  “——那是自然。”
  ……
  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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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薄将山安静地垂着眼,等待着她的争辩和否认。
  但步练师的睫毛颤了颤,随即闭上了眼睛:
  ——她默认了。
  当年虔州科举案,步练师与陈煜先本就是旧相识。步练师来到梧州的第一件事,便是通过太守陈煜先,与远在上京的圣上取得联系:
  她是大朔权臣,不是痴情儿女。步练师怎么可能把身家性命,都系在薄将山一人身上?
  狡兔有三窟,仅得其免死耳;今君有一窟,未得高枕而卧也!
  步练师从来就没打算,和薄将山做一条绳上的蚂蚱!
  “所以这陈煜先必须死,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  薄将山心中失望至极,面上却扶着额头笑了起来。
  他原本还心存幻想,虽然步练师百般算计,但愿意与他有/肌/肤/之/亲,总得待他有几分真心。
  现在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!
  从步练师问斩钟雀门,他薄止就一直在自作多情!为她连月上书进言,为她讨回公道,还她清白声名……
  ……而她步练师只是抓住他的痴心,知道如何利用自己身体罢了。
  好。
  ——很好。
  步练师,好本事。
  这回薄将山是真的动怒了,步练师能感觉到砭骨刺髓的阴冷,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  薄将山居高临下地看着步练师,眸光寒冷,表情微笑:
  “——步大人,你可真是养不熟啊。”
  步练师后脊发凉,连声急道:“薄止,我愿对你这般,是听戚风说……”
  冷冽的梅香猝地压了下来。
  ·
  ·
  【注】
  *1:“泉眼无声惜细流,树阴照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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